安第斯山脉的蝴蝶拍动一下翅膀,孟买就会起龙卷风,这是对混沌理论的通俗概括,它形象地描述了几乎注意不到的微小事件的组合,甚至可以导致一场巨变。在疾病的世界,任何微小的、随机的、分子级的病菌基因改变,都相当于蝴蝶翅膀的一次拍动,它所引起的传染病便是能摧毁生命、使社会陷入极大混乱的龙卷风。生态学家和环境保护主义者很久以来就在劝说我们,要以同样的方式看待自己与自然界的关系。甚至对动植物和人类之间无限复杂的关系网的最微小的触动都可能产生不可预见的甚或灾难性的后果。我们故意冒险地干预自然界:我们不仅会目睹直接可见的后果——例如物种的灭绝——而且我们也将承受更加不可捉摸的力量对我们生存与健康的影响。
伪装的诅咒
正如我们已经见到的,药物、疫苗或对病源的控制往往给疾病以迎头痛击,至少部分战胜疾病。然而人类生活方式的变化很容易释放出以前隐藏的微生物,或者把它们携带到世界的其他地方。霍乱在现代传播的故事,尤其它1991年在秘鲁利马的突然爆发,显示了看似明显无关的人类行为,其影响累积起来,最后会导致一场多么惊人的流行病,甚至更加严重的后果。为了理解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我们需要探索一下几年前是什么导致了北海和墨西哥湾中成千上万海洋哺乳动物的死亡。
在这种环境网络中氯工业是关键的一环。60年代初期以来,生态学家和“绿色和平”战士就一直将氯视为许多野生动物疾病的病源。1962年雷切尔·卡森里程碑式的著作《寂静的春天》向世界通报了滴滴涕这样的氯化物杀虫剂的危害。但是这只是统称为有机氯化物的整体大家族中的一员,自30年代起它们便大范围应用于工业和家庭用品的生产。除了用于生产各种各样的杀虫剂之外,有机氯化物还是许多溶剂、推进剂、冷却剂、快餐食品包装和隔离泡沫(这些都含有氯氟碳或CFC)的基本成分,还有聚氯乙烯塑料(PVC),它们广泛用于制造绝缘材料、衣料、建筑材料、各种形状大小用途的容器,以及多氯联苯PCB这样的添加剂,其抗高温、耐燃及不导电性使它应用于霓虹灯、水力设备,最广泛的是用作变压器绝缘液。
在认识到有机氯化物的危害并不再生产这类材料的同时,它们却找到了通往海洋、大气层和土壤的途径。例如,据估计到1990年止,人类生产出的多氯联苯PCB已达120万吨,相信有31%流入了大海和土壤。其余的仍在使用、贮藏之中,或埋入土壤——据测单是英国每年便有600吨。最初发明有机氯化物产品的时候,因为其化学反应上的惰性而被尊为“神奇的物质”——它们不与任何其他的化学物发生反应,因此被认为是特别安全的。这种惰性意味着它们在任何环境中很长时期都不会发生变化。
然而,它们未被预见到的特性之一,是对生物肌体脂肪的亲和力,它们很容易在脂肪中溶解。这意味着它们一旦释放便会进入食物链—— 例如,一开始它们寄宿在微小的海洋浮游生物中,不变地传给以浮游生物为生的鱼,再传给以鱼为生的更大的鱼,直到传给哺乳动物。在这食物链的每个环节上氯化物会越来越浓缩。鱼类体内有机氯化物的浓度比它所生活的水域高15.9万倍,北极熊体内积聚的含量是它周围环境的30亿倍。所以远离工业以传统方式生活的因纽特印第安人,会在身体组织中积聚极为可观的氯化物——因为在一生中每条鱼都会吃下几百万的浮游生物,一条海豹会吃下几万条鱼,而因纽特人会消耗掉成千只的海豹,在海豹美味的脂肪里就潜藏着污染物。有机氯化物不但可以通过食物链传递,也可以直接由父母传给他们的后代。他们先是在子宫里遭受污染,随后又吸收了母乳中的毒素。
人们逐渐发现PCB可以阻止动物的内分泌,如大海鸥、海豚和水貂,很容易导致各种癌症、免疫系统缺损、性发育失调、神经系统及肝肾的损坏。这些现象的产生是因为氯化合物干扰了基因的功能。1992年,在关于大西洋东北部污染的国际政府间会议上,绿色和平主义者总结了这些化学物对人的影响,该报告写道:
现在在工业化国家,很容易于人体脂肪组织中检测出PCB的存在。在荷兰的研究表明人体中的PCB,与其他有机氯化物不同,并不随时间消逝而减少。美国各地都有关于PCB在人体中存在的报告。尤其在大湖区,被PCB和其他有机氯化物污染的鱼对人类造成了很大危害。在威斯康星对钓鱼者的测试显示,食鱼量大和血液中PCB含量高有极大的关联。感染的妇女患贫血、浮肿和传染病的机率非常之高。受到TCDD(四氯二苯并-P-二恶英,除草剂中一种剧毒杂质)污染有使致癌率升高的危险,有些有机氯化物也会刺激妇女患乳癌。患乳癌妇女乳房脂肪中的滴滴伊(滴滴涕失效后生产的另一种杀虫剂)和PCB含量比正常妇女高出50—60%。
食用受PCB和其他有机氯化物污染的密歇根湖鱼的妇女所生的孩子,与不吃湖鱼妇女的孩子相比,出生时体重轻、头围小、协调性差。5至7月后的测试表明,这些婴儿的视觉识别能力也很差。流通到以母乳中的PCB也对儿童健康有着潜在影响。
有一些报告表明男性生殖系统异常与血液中PCB含量升高有关。精子数量少也与精液中存在PCB有关。
绿色和平主义者给自己的档案取了个合适的题目:《小剂量下的死亡》。和其他研究一样,它证明,总体而言,全世界人口的免疫力都在不可避免地降低。毫无疑问,如果再次发生14世纪黑死病那样大规模的剧烈传染病,它在今天遇到的抵抗将远远少于六世纪前。
就在绿色和平主义者提出这份报告的同时,环保科学家们找到了1988年和1990年间灾祸两次袭击不同种类海洋哺乳动物背后潜藏的复杂原因。1988年初,北海北部的海港海豹开始死亡;有两年时间在北爱尔兰到波罗的海沿岸都能发现死海豹。总共有1.8万头海豹,或该水域60%以上的海豹死亡。它们是被一种麻疹病毒所感染,这种病毒不久便命名为PDV—1,但它完全是此类病毒的一个新变种。(麻疹病毒可以导致麻疹、牛瘟和犬瘟热。)这些海豹体内包括PCB在内的有机氯化物含量极高,它们的免疫系统受损。无法应付这罕见的病毒,它们成批成批地死去。
1990年,麻疹病毒发动了另一波攻击。宽吻海豚、白鲸、大西洋海豹和海豚的尸体出现在北美洲的东岸,尤其是墨西哥湾和巨大的密西西比河口。这些动物显示出相同的麻疹病毒感染,相同的有机氯化物污染,相同的免疫系统失灵。
科学家们一致认为,北海海豹和墨西哥湾海洋哺乳动物易受感染是有机氯化物的污染所致。海洋生物学家认为,对北极水域鱼类的过度捕捞也许是麻疹病毒杀死北海海豹的驱动力。北极的极地海豹,由于被捕鱼业剥夺了食物来源,便向南移动寻找食物,由此与北海的港口海豹不期而遇。科学家们推测,那时,极地海豹所携带的自身对其有免疫力的麻疹病毒,便跳到了免疫系统已受损伤的港口海豹身上,并将其毁灭。但是在墨西哥港,有另外一种力量扩大了有机氯化物的影响。正是它为利马霍乱的爆发提供了线索。
1990年中西部和密西西比峡谷的降雨量非常之大,暴涨的河流倾泻进墨西哥湾,裹挟着大量的杀虫剂、化学物质和人类与动物的垃圾。正如尽人皆知的北海的严重污染一样,这种洪水泻入海中也是美国海岸死去的海洋动物体内有机氯化物存在的一个原因。这也很好地解释了它们免疫系统缺损的原因。
海浪上的死亡
1990年,在卡罗莱纳海岸,人们发现水中出现了巨大的红色海藻群落。这些既非植物亦非动物的小生物在所有海洋中都是自然和正常的,但是污染——尤其来自氮磷肥废物的污染——对它们会产生一种称做“加富过程”的作用。形象化的说法就是“快乐地发胖了”,加富过程的定义是植物或动物突然变得不正常的茂盛和茁壮,它惊人地扩张,往往有损于在不稳定的“自然平衡”中与它共存的动植物。海藻也不例外。一族海藻可以消耗水中大量的氧气,只给它邻近区域的其他生物留下贵重的一点点;如果这种情况发生在繁殖季节,鱼苗和鱼苗赖以为生的小生物的数量都会严重减少。有些海藻也许是为了防卫以它们为食的浮游生物而释放出剧毒,这些毒素可以杀死海洋生物或使之生病。例如,1988年5月初,北海出现了一族世界上曾经有过的最大的水藻。它最后覆盖了1000公里的海岸线,从挪威的斯塔万格一直向南延伸到丹麦。就像每公升含有成百万海藻细胞的浓雾,它每天以50公里的速度增长。动物学家马尔柯姆·麦克加尔文描述了它和它的毒素所造成的破坏: